皇帝走在前,陆珂落后一步。
首领太监德福带着太监侍卫走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。
皇帝带着陆珂在御花园散步。
昨夜下了一场雨,杏花到了后期,快落了,而梨花却满了枝,花朵重重叠叠,交相掩映。
空气中充斥着两种花香。
偶有燕子掠过花枝。
皇帝笑道:“陆爱卿是从何习得这畜牧养殖之法?又是如何得知猪的阉割放血之法?”
陆珂谨慎道:“臣在家中,母亲教导严苛,常叮嘱臣要多看书多学习。但臣偏是个叛逆的性子,不喜四书五经,就爱倒腾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书。还因为到处搜罗这些书被母亲责罚了多次。
后来有一次,臣贪吃,到后厨偷吃的,厨娘买了猪回来,刚杀了,还没来得及处理,便被叫走。那猪血滴了许久,臣好奇一头猪的血有多少,便拿了盆去接。阴差阳错发现放了血的猪肉味道更好。”
这当然是陆珂编的。
毕竟她不可能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,放血也好,阉割也好,那些给动物治病的法子也好,都是她受现代教育所习得的。
陆珂:“至于阉割,便是融会贯通,灵感所致了。只是臣一直居于京城,家教严格,没有尝试的机会。得蒙皇上赐婚,去了晖阳之后,正好家中有两头借钱买的小猪,臣便主动担了照顾之责,慢慢摸索。”
皇帝点点头。
陆珂见他信了,也便放心了。
晖阳距离京城那么远,她身边发生的事情皇帝不可能全都能查清楚,这中间便给她留了许多圆谎的空间。
皇帝:“大梁幅员辽阔,北边放羊牧牛,东边以河鲜海产为主,南面倒是什么都能养,可惜地理位置不行。西面瓜果丰盛。陆爱卿对此可有见解?”
这是皇帝在问陆珂国政,也是在考验陆珂的真实水平。
陆珂笑道:“东边河流多,海产丰富,渔民靠海吃海,靠水吃水。目前主要还是以出海捕鱼为生,但是鱼类,藻类,贝类都是可以人工养殖的。例如……”
陆珂从东谈到西,从北谈到南。
从养猪养牛养羊,谈到各种羊奶牛奶制品,河鲜海鲜养殖,谈到规模化养殖。
这些是皇帝从未听大臣提过的东西。
越听,皇帝对陆珂的目光越是赞赏。
粮食产量增加一成,国力便能比周边国家强上三分。
更何况是肉这种东西。
若真如陆珂所说,这牲畜的产能大幅度提升,经济蓬勃发展,那国力强盛何止是三成?
皇帝仿佛看到了自己名垂青史,千古一帝的画面。
顿时圣心大喜。
皇帝盛赞道:“好!陆爱卿见识卓越,学识丰富。就按你说的办。”
陆珂:“臣惶恐。”
皇帝:“陆爱卿,从今日起,朕特设牲畜管理司……叫……就叫运司。由你主管,朕晋你为三品运司司度,与大司农同级,主管全国牲畜事宜,制定产能提高之事。朝中大臣,你尽可抽调入司。朕给你三年时间,三年,你若是能让朕看到如你所说的盛景,朕必定大大有赏。”
陆珂赶紧跪下:“臣万分惶恐。”
皇帝:“陆爱卿,你再这么谦虚下去,朕可生气了?”
陆珂赶紧谢恩:“臣领旨,臣必定鞠躬尽瘁,回报陛下。”
皇帝:“起来吧。”
退下后,德福公公送陆珂出御花园。
德福公公笑道:“恭喜陆大人,贺喜陆大人。陆大人前途无量,这正式升任的圣旨将会在今日黄昏之前下发,请陆大人耐心等候。”
陆珂:“皇上圣宠,下官唯担心辜负皇上信任。”
德福公公提点道:“陆大人的婚事是皇上所赐,皇上知道委屈了陆大人。只是圣旨已经下了,不可出尔反尔。但若陆大人有别的什么想法。”
陆珂:“臣不敢。”
德福公公:“奴才的意思是,陆大人是国之栋梁,绝不能委屈了陆大人。若是陆大人还有别的人,能入得了眼,尽管和皇上提,纳入府也是没有问题的。”
陆珂尴尬地笑着。
她现在总算完完全全地明白原晔在担心什么了。
还别的入得了眼的。
一个原晔都有够折腾的了。
别的,真不行。
陆珂:“公公,陆珂和夫君虽然婚前不认识,但是毕竟在晖阳相互扶持这么多年,已经有了感情。”
德福公公:“奴才明白了。陆大人是个重感情,知感恩的人。”
德福公公笑了笑,又勾着身子说道:“不久后皇上将会为陆大人赐下府邸。府邸修缮,陆大人有什么要求,届时尽管向工部负责人提。”
陆珂:“多谢公公提点,下官明白了。”
德福公公:“陆大人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。”
德福公公说完皇帝不方便说的话,走了。
陆珂拍了拍胸脯。
真吓人。
赏赐越多,盯着她,嫉恨她的人就越多。
她升得太快了,还要由她抽调官员进运司。
皇帝是对她抱有极大的期望,一旦期望不达标,她怕是要人头落地。
还有那什么,皇帝老儿居然觉得亏待了她,暗示她立侧室,甚至纳妾,疯了吧?
说好的女子地位低下,名节为主呢?
陆珂从皇宫出来,原晔正戴着斗笠,手里拉着缰绳,靠着车厢闭目养神。
陆珂加快脚步走过去,陈炎拦住了她的去路。
陆珂脸木了。
她就知道陆家这一劫躲不过。
陈炎静静地看着陆珂,看着看着眼尾慢慢红了。
他垂放在长袖中的手慢慢捏成拳头。
陈炎问道:“你过得好吗?”
陆珂:“我在晖阳很好。”
陈炎:“怎么会好?塞北苦寒之地,吃的不好,穿的不好,还是流放罪人的妻子。”
陆珂:“陈炎,时过境迁了。”
陆珂小心地看了一眼原晔的方向。
这个没安全感的醋坛子,连车夫和店小二的醋都吃。
这要让原晔知道了,今晚别想睡了。
陈炎脸上的血色尽数退去:“对不起,当初是我胆怯了。”
陆珂:“那我走了。”
陈炎:“今天。”
陈炎叫住陆珂:“今天是陆中丞让我来的。他说既然回来了,晚上回家吃顿饭。柳姨娘很想你,你长姐和哥哥也很想你。”
让陈炎过来,是陆中丞觉得她和陈炎有几分交情。
提柳姨娘是因为陆中丞知道,陆家逼她出嫁,她心里再有怨,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管。
陆珂叹了一口气:“我知道了。”
陈炎:“嗯。”
陆珂回到马车上,还没歇口气,原晔问道:“他是谁?”
陆珂:“陆家的人,陆中丞……不,我父亲,他让我回家吃饭。”
原晔:“嗯。”
原晔驱车离开。
一路上,他沉默不语。
陆珂不解释陈炎的身份和过去,他心里芥蒂,又不能问。
陆珂郁闷了一会儿,从车厢内出来,和原晔一起坐着,她想吹吹风,冷静冷静。
许久后,陆珂终于发现原晔情绪不对了。
她仔细回忆进宫出宫这一路的事,不会是皇帝暗示她娶侧室或者纳妾的事情让原晔知道了吧?
消息传这么快?
陆珂心虚极了,赶紧抓着原晔强调:“夫君,我是个很传统的女人。”
一句话扫清了原晔心头的雾霾。
原晔嗯了一声,嘴角高高翘起。
是的,夫人是很传统的人。
所以,以前的那些莺莺燕燕现在已经是过眼云烟了。
他身为正牌夫君,就大度一些吧。
黄昏前,传旨的人到了,陆珂惊讶地发现,传旨的官员竟然是纪梁。
纪梁身材单薄,穿了一身红色的官服,整个人卓尔不凡。
联想到原晔的没安全感,陆珂赶紧收回视线,低垂着眸子,尽量不看纪梁。
纪梁除了带来了圣旨,还带来了一箱官员资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