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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55f小说网 > > 南城儿女[年代] > 南城儿女[年代] 第90节
    然而第三个月,她足足赚了五百元!

    一个月赚了五百元,是她以前工资的十倍,以前她要不吃不喝工作十个月才能赚到的钱,她居然一个月就赚到了!

    她激动得全身在轻轻地发抖,颤抖着声音跟常明松说:“你掐一下我,我怎么感觉像在做梦呢?”

    常明松还真在她的手臂上用力掐了一下,疼得她叫出声来,但疼得好疼得妙疼得呱呱叫,疼了就证明不是在做梦!

    常明松掐了她一下,接着又用力掐自己一下,疼得龇牙咧嘴说:“一个月五百元,一年下来岂不是有五六千元?!”

    他们夫妻两人工作那么多年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,常明松越想越兴奋,脸涨得通红。

    李兰之比他理智多了:“怎么可能每个月都赚那么多?这个月之所以能赚那么多,一来是王兄弟给了足够大的优惠,但以后做大了,肯定不能永远这个价格;二来我是第一个给客户提供额外服务的人,客户觉得新奇才跟我买,但现在其他档口的人都提供杀鱼刮鳞等额外服务,客流量会慢慢减少。”

    不过以后每个月稳定在两百元左右的净收入是可以做到的。

    常明松却有不同看法:“国文每个月差不多有四五百元的收入,我们家档口的生意比他的还要好,怎么可能会没有?要我说,还是现在的档口太小了,要不趁着这个机会,把档口换了吧?最好租个比国文还大的档口,你拿到的价格比他的低,只要不蠢的人都会选择跟你买。”

    李兰之摇头:“不行,饭要一口一口吃,路要一步一步走,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,我才在菜市场站稳脚跟,这时候稳打稳扎是最好的,要不然很容易招人眼红。”

    朱国文就是前车之鉴,再说他一个男人尚且搞不定,更何况她一个女人?

    赚钱很香,但命更重要。

    而且上面她也说了,如今她的档口小,王阔可以给她这么低的价格,如果做大起来,对方未必愿意继续给她这个价格,人情都是用一点少一点,所以她打算继续租现在这个小档口,等客户源稳定下来后再考虑扩大。

    常明松闻言嗤笑一声:“妇人之仁,俗话说饿死胆小的,撑死的胆大的,你就是胆子太小了。”

    这话李兰之不爱听,她用橡皮筋把钱捆好锁到衣柜里去,然后“啪”的一声把灯关了,背对着他躺下道:“睡吧,凌晨我还要早起。”

    李兰之实在太累了,常明松却瞪着天花板久久没睡着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早晨的弄堂里,清冷空气马桶的臭味和大饼油条的香味混杂在一起,江起慕缩着脖子从弄堂走出来。

    已经五月份了,但上海还是很冷,冷风一吹,冻得人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,要是在广州的话,这会儿已经穿上短袖。

    在广州时,他时常嫌弃广州的气候太潮湿闷热,可回到上海后,他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,他早已经习惯那里的气候,那里的口味,那里的人……

    他想念广州的早茶,想念蜜汁蒸凤爪、红米肠、叉烧包、流沙包、白切鸡……但他最想念的,是住在对面窗口的那个人,那个和他一起看电视、一起喝麦乳精、一起学习、一起考重点中学……爱哭的小姑娘。

    十年来,他已经习惯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窗口观察对面窗口的动静,两栋楼之间只隔着三四米的距离,有时候他不用看,都能知道对面发生的事情。

    林叔叔在的时候,她总是喜欢赖床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,后来林叔叔走了,常家姐妹搬了进来,对面多了吵闹的声音。

   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他记住了所有关于她的事情,她不喜欢吃苦瓜,喜欢吃玉米,却不喜欢玉米味的糖果,她最喜欢吃排骨,豆豉排骨、红烧排骨、蒸排骨,无论什么做法的排骨都喜欢,她一做数学题就会不由自主地拧头发,拧着一圈一圈地转,转到头没做出来就会松开再来一次……

    路过邮政局,江起慕停了下来,他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大信封,想了想,最终还是把信从里面拿出来,然后才把信封投进邮筒。

    一个星期后,林飞鱼收到从上海寄过来的信件,双眼亮得跟星辰般。

    她迫不及待把信封拆开,扬起的嘴角却很快耷拉了下来,里面除了一本解题册子,其他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 她打开解题册子,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江起慕的笔迹,每道题他都用了两三种解法,每道题旁边都详细注明了解题思路,每道题容易犯的错误他也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,他明明写了那么多字,却没有一个额外的字是跟学习无关的。

    自从拿到江家在上海的地址后,她前后寄了两封信过去,一开始她充满期待,盼望快点收到江起慕的回信,她的确很快收到了,但收到的只有江起慕给她的解题册子,江起慕并没有回她的信。

    第一次她以为是信掉了,或者江起慕不小心忘记给她回复了,毕竟她听说上海那边的学习压力非常大,竞争也很激烈,于是她很快给写了第二封信过去,但第二次收到江起慕的回信,依旧只有解题册子,没有信。

    这是第三本。

    烈日炎炎,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大声名叫,声音响破天际,不远处的操场时不时传来阵阵“加油加油”的呐喊声,林飞鱼看着手里的解题册子,眼眶一点一点红了。

    她想不明白,江起慕宁愿花时间用几种方法给她解题,写解题思路,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给她回信,哪怕只言片语也好。

    从广西回来广州时,她从来不知道她会遇到一个叫江起慕的男孩,从第一眼惊艳,到成为同桌,到九岁那年,他陪着她去殡仪馆把英雄牌的钢笔送给爸爸,十三岁那年,她妈和常欢偷看她的日记,是他一路跟在她身后,十五岁那年第一次来月经,她把公共汽车的椅子弄脏了,是他把外套脱下来系在她腰上……

    她人生第一次赚钱,是江起慕给她出主意,第一次吃麦乳精是在江家,第一次喝可口可乐,是江起慕特意从上海带回来广州……

    她人生每一个重要的节点,都有他的参与,每一次都是他伸出双手,把她从无尽的深渊拉出来,她不敢想象要是没有遇到江起慕,她的人生将会是如何的黯淡无光。

    他惊艳又治愈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光,可现在,他一去不复返,甚至连封信都不愿意给她写。

    这时,一个篮球弹跳而来,撞在她的手上,手里的解题册子“啪”的一声掉在地上。

    护栏那头有个男生对她喊道:“同学,帮个忙,把球扔过来!”

    林飞鱼看了对方一眼,捡起地上的篮球,转身把篮球扔得更远,然后捡起地上的解题册子,哭着跑了。

    喊话的男生见状愣在原地。

    根据之前的经验,把解题册子寄过去半个月后,便能收到林飞鱼从广州寄过来的信。

    从寄出信件后江起慕就一直数着时间,只是这次他等了又等,却始终没等到从广州寄来的信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一九八三年六月中旬,广州下了两天的大暴雨,房屋倒塌了七千多间,造成了二十多人死亡。

    其中就有田虹的娘家,好巧不巧,当时田虹正好在娘家做客,被倒塌下来的房梁压到腰,导致椎体压缩性骨折而进了医院。

    李兰之卖鱼赚钱这事瞒不了人,尽管她对外说她只赚了个温饱,但常家五月份后不仅买了一辆自行车,还买了一台电冰箱。

    这两年,四大件由以前的“手表、缝纫机、收音机和自行车”慢慢变成了现在的“录音机、电视机、洗衣机和电冰箱。”

    但三号大院里能买得起电冰箱的人屈指可数,而常家一下子买了两个大件,只能是李兰之赚到了钱,毕竟常明松所在的玻璃厂经济效益越来越差,几乎到发不出工资的地步。

    李兰之跟娘家关系不好,赚了钱后她不仅没告诉娘家,也没有让娘家占到一丝半点的便宜,但这次田虹住院,她娘家像吸血虫一样粘了上来。

    她爸让她负责手术和住院的所有费用,还要她去医院帮忙照顾田虹这个后妈,李兰之和她爸大吵了一架,闹得几乎又要跟娘家绝交的地步。

    今年的天气十分反常,刚入夏就热得不行,为了让考生有更舒适的考试环境,高考时间从七月七号至九号推迟到十五号至十七号。

    高考过后,十八栋楼又出事了。

    【作者有话说】

    第51章

    大暑过后,广州变成了一个巨大蒸炉,连树上的知了都被热得有气无力。

    不过今年对常家来说,热不是问题,因为家里有了电冰箱。

    没有电冰箱的时候,只能把西瓜浸泡在水盆里,可如今有了电冰箱,自然是要物尽其用,西瓜放进去冰着,牛奶放进冰着,把绿豆煮了冻成绿豆冰棍,另外,还可以用凉粉草做成黑凉粉。

    冻过的黑凉粉爽口q弹,冰冰凉凉的,撒上一勺子红糖或者白糖,是最好的解暑神器。

    林飞鱼此时手里正捧着一碗撒了红糖的黑凉粉,她觉得黑凉粉撒红糖才正宗,她吃不惯白糖。

    一旁的常欢刚干完一碗冰冻的黑凉粉,接着又去冰箱拿绿豆冰棍,吃得那叫一个欢乐。

    常美忍不住提醒她:“吃那么多冰的东西,回头来月经痛的话,你可别又鬼哭狼嚎的。”

    常欢含着绿豆冰棍,丝毫不把警告放在眼里:“你少诅咒我,我已经好久不痛了。”

    刚来月经那会儿,她的确每次来都要痛得在地上打滚,后来李兰之带她去看中医,吃了大半个月的中药后,她后面来月经再也没疼过。

    有些人只有撞了南墙才会回头,常欢显然就是这类人。

    常美把削到一半的果皮丢进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盘里:“卫校最后一年实习期,听说医院每年要筛掉三成的实习生,你别到时候被筛掉没得分配,丢脸丢回大院来。”

    常欢上的是卫校,比其他专业的中专要多上一年的实习才能毕业。

    常欢鼓着腮帮吃完最后一口冰棍:“我明天开始突击恶补行了吧?你比钱奶奶还能念叨!”

    常美挑眉:“你确定你明天不会继续拖?”

    林飞鱼插嘴道:“明日复明日,明日何其多……”

    常欢嬉皮笑脸打断她的话道:“既然那么多,何不再拖拖?”

    常美:“……”

    林飞鱼:“……”

    林飞鱼觉得常欢要是把这聪明劲放学习上,什么大学会考不上?扭头看到常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碗里的黑凉粉白糖都融化了,她却一口也没吃。

    她正要开口问她在想什么,常明松就从外面满头大汗走了进来:“你们几个在家正好,过去对面把东西收拾一下搬到这边来。”

    这会儿还不到中午休息时间,四姐妹对他这个时间回家本来就感到很奇怪,再听他说的话,心里都不由涌起了不好的预感。

    常欢问道:“爸,为什么要把东西搬到这边来?”

    常明松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说:“我以后不在玻璃厂工作了,房子要还给工厂。”

    语惊四座。

    四姐妹齐齐将目光注视在他脸上,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惊讶。

    常美站起来严肃问道:“爸你为什么不在玻璃厂工作了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常明松心烦意乱地说:“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,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!”

    常美大声说:“首先我不是小孩,其次,作为家里的一份子,我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爸,你是把工作给卖了,还是被工厂给开除?”

    常欢抢话道:“爸爸是车间的主任,怎可能被开除呢?”

    林飞鱼却觉得很有可能,因为玻璃厂的效益并不好,这时候卖工作应该不会有人接手。

    常欢以为自己是在为爸爸说话,但恰恰这话伤到了常明松的咨询,他恼羞成怒大吼道:“都给我闭嘴,不干活就给我滚出去!”

    说完他转身愤怒地走了,留下四姐妹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常明松从家里出来,直奔臭棋周家。

    臭棋周给香港老板打工后,有问过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东莞。

    当时玻璃厂的效益还没差到现在这样,况且他好不容易才升到主任的位置,一旦离开玻璃厂,那便意味着他要从零开始奋斗,因此那会儿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臭棋周的建议。

    但人算不如天算,曾是全国佼佼者的玻璃厂,居然有一天笑意会差到这种地步。

    当然,更让她没想到的是,他在工厂工作了整整二十年,工厂会如此待他。

    自从年前领导不经他同意就往他部门安排了两个人,一个监督他,一个想取代他的位置,他就一直憋着一口气,也一直隐忍退让,不想那领导越来越过分,直接架空他,他一怒之下和领导吵了起来,然后一怒之下直接说自己不干了。

    他以为工厂会有人来拦着他拉他回去,结果一个人都没有,都是他妈的一群王八蛋!

    来到臭棋周家,敲了门,开门的却是个陌生人,一问之下才知道臭棋周家把房子卖了,全家搬到东莞去了。

    常明松恼怒这么大的事情,臭棋周居然没跟他说一声,他压根不知道臭棋周所在的工厂在什么地方,臭棋周倒是跟他提过一次,但那时候他没想去,也没放在心里,如今怎么也想不起来。

    本来想在臭棋周这边找个工作,如今连臭棋周的人都见不到,更别说工作了,常明松心里不由后悔了起来之前那么冲动。